“铁丝网载负着死亡，／在我们世界的周围紧绷。／头上是无情的天空／传送着寒霜与骄阳。／所有的欢乐都离我们远去，／远去的还有故乡与女人，／每当我们成千上万走在晨曦的夜色／木木地步行着去劳动。……”在奥地利右翼政治势力重新抬头、较为猖獗的今天，我们实在有重温昔日历史、重温反映纳粹暴行的《达豪之歌》的必要。这支由奥地利作家尤拉·佐伊费尔（Jura Soyfer，1912—1939）创作、赫尔伯特·齐佩尔（Herbert Zipper）作曲的歌曲，曾在纳粹集中营中广为传唱，是对法西斯灭绝人寰罪行的血泪控诉。诗中反复咏唱的“因为工作，工作使人自由”（“工作使人自由”是达豪集中营入口门上堂而皇之悬挂的招牌！）既是对纳粹的绝妙讽刺，也反映了革命者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气概。1912年12月8日，佐伊费尔出生在俄国哈尔科夫一个犹太贵族家庭，父亲是工业主。在十月革命后的1920年举家逃亡维也纳，但日后佐伊费尔却成为奥地利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积极参与者。1930年，佐伊费尔入维也纳大学攻读日耳曼语言文学和历史。1934年他加入遭到禁止的奥地利共产党。自此，他在致力于现实性、倾向性极强的文艺创作的同时，也积极从事奥地利共产党的地下活动。1937年佐伊费尔因从事共产主义活动而为奥地利反动当局逮捕并被送上维也纳地方法院。第二年初始因当局赦免所谓政治犯获释。但这时的奥地利依旧是虎狼当道，黑云压城。1938年3月13日，佐伊费尔在纳粹德军占领奥地利的第二天，在逃往瑞士的途中，在边境被捕，这距离他从牢狱里出来仅二十五天。随即他被关入达豪集中营，9月转移到布痕瓦尔德集中营，被纳粹指派做搬尸工。1939年2月16日佐伊费尔病死于此，年仅26岁。
在三十年代初，佐伊费尔就锋芒毕露，显示了卓越的艺术才华。他积极投身于当时红色维也纳的无产阶级左翼文学运动。从1929－1934年间，他写作的讽刺短剧、政治鼓动剧在社会民主党的政治卡巴雷、新涌现的“红色剧团”等左翼文艺团体上演。他在奥地利共产党机关报《工人日报》上发表了政治讽刺小品、诗歌、小说以及反映纳粹上台前的德国现状的报告文学。他犀利的政治时事诗歌堪与德国诗人海涅的同类作品相媲美。
在佐伊费尔短暂的一生里，戏剧作品的创作占有突出的地位。他倡导政治倾向戏剧，提出戏剧要将消遣娱乐与教育启蒙无产者结合起来。在1936年至1937年的两年时间内，他创作了《世界的毁灭》、《莱希纳·埃蒂眺望天堂》、《阿斯托利亚》、《维内达——沦落的城》等优秀剧作。这些剧本都以当时的社会现实为基础，涉及对资本主义制度、法西斯主义的批判、对无产阶级民众命运的思考，对战争危险的警示，被称为是“时代的档案”。它们已成为二十世纪奥地利文学的重要遗产，也是奥地利文学对世界左翼文学的重要贡献。佐伊费尔的创作深受奥地利戏剧传统——大众剧——的影响，师法内斯泰罗、布莱希特等剧作家。他在剧作中大量采用诗歌咏唱的形式，阐发所表达的义理。但在艺术技巧上他又能推陈出新，大胆采用梦幻与现实交织、庄谐并济等手法，熔幽默诙谐与现实批判于一炉。他的人生遭际和在戏剧上所取得的杰出成就，颇类德国十九世纪英年早逝的革命作家毕希纳，因而有“二十世纪的毕希纳”之称。在《世界的毁灭》（1936）一剧里充分体现了他的危机意识，对大战引发世界毁灭的预言警告则使二十世纪每一个经历核冷战的人感同身受。完成于1937年的剧本《维内达——沦落的城》就是对麻木不仁的奥地利民众和对奥地利风雨飘摇的现实的讽喻，讽刺了市民们所抱的政治幻想，预示了洗劫整个世界的法西斯“大洪水”——“一场大的战争，一种大的野蛮”——的来临。
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一个党就这样死亡》，则是对1934年2月12日奥地利工人起义及其失败的文学描述和反思，表达了对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失望。原稿在1938年被捕时失落。
佐伊费尔虽然在世的时间很短，但事实已证明他的文学生命是永生的。他在文学上的功绩已渐渐引起德语文学研究者的重视。曾几何时，在西方国家出版的德语文学史上一度几乎难觅其踪迹。而今他的文学成就已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的肯定。他的作品被译为近三十种语言，其剧作至今不失其现实性，仍得以频频上演。1980年奥地利出版了由旅居美国的著名佐伊费尔研究专家霍斯特·亚尔卡（Horst Jarka）穷多年之力搜罗编撰的《佐伊费尔作品全集》，为佐伊费尔研究提供了方便的文献基础，在九十年代又出版了多卷增订修改本。八十年代中期，在奥地利维也纳成立了尤拉·佐伊费尔学会，由赫尔贝特·阿尔特博士（Dr．Herbert Arlt）总负责学会事务，致力于在世界范围内推动佐伊费尔作品研究和从事有关档案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出版国际性学术刊物《尤拉·佐伊费尔》。学会还结合现实在世界各地举办佐伊费尔国际学术研讨会。如最近的一次就是前不久在南斯拉夫遭到北约炮火疯狂袭击的诺维萨德城举办的主题为“战争——戏剧——佐伊费尔”的年会。笔者受北京大学张玉书教授的推荐，接受了翻译尤拉·佐伊费尔戏剧作品的任务。应邀请，曾参加了1998年12月在维也纳举办的尤拉·佐伊费尔国际年会，就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奥左翼文学关系宣读了论文。尤拉·佐伊费尔学会举办的这些活动大大促进了佐伊费尔作品在国际的传播，也有助于佐伊费尔研究的深入。
